『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等……”
祌琰试图阻止。
穆晴撂着袖子, 问情水已经浸过了白皙手腕。
祌琰紧张地看向水面正在上涨的问情水。
那水仍是透明的,一点颜色都没有。
祌琰松了一口气,道:
“至清无色, 无情无欲。恭喜太女殿下, 您已断七情绝六欲, 成就无情道心……”
他尚未说完, 那水中出现了波澜。
一汪池水变成了紫色,紫色为嗜欲,贪婪、热切而冷静。若现此色泽,证明这泡水之人,拥有着名为“野心”之物。
穆晴丝毫也不意外。
无论是穆晴还是凝华公主, 的确都对权力极为渴求。这水没紫得发黑,就已经比预料中的要好太多了。
随即,池水又变。
白皙修长五指的指腹处,溢出缕缕鲜血般的红丝,那红丝在池水中飘荡一会儿,便汇聚向兽头出水口。
神兽吞情丝。
情丝起于心。
五指连心脉。
这从指腹溢出的红色,每一缕每一丝,皆在诉说心荡、情动。
大殿里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祌琰握紧了扇子,身上正散发着某种极为可怖的气息。他一身红衣, 抿着唇角不发一言, 看起来又像是当年那执掌西洲、万人惧怕的魔君了。
穆晴丝毫也不惧怕。
她从水盆中抬起手来, 化出一张帕子, 仔细将手指擦拭干净。
祌琰伸出手,抓住了她手中的帕子。
穆晴抬起眼, 问道:
“怎么?我擦过手的帕子你也要?”
祌琰问道:
“……是谁?”
他当然清楚, 是谁让穆晴情丝化现。
他问这个问题, 只是盼着穆晴还是块石头,盼着她只知道情丝动了,却不明白是为谁动的。
可这个概率又有多大呢?
她若不明白,无所察觉,又怎会亲自找上掌情司,来寻这问情水呢?
他又一次体会到了求而不得的感觉。
他是真的不得人心。
西洲之人的心,穆晴的心,皆不属于他。
穆晴把手帕拽回来,说道:
“看来祌主司清楚比我更早清楚我的心意?”
祌琰捏着扇子不说话。
他手劲极大,扇骨都快要被捏断。
穆晴只觉得好笑。
自己真正是块石头。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她自己却完全无所察觉。
祌琰思虑片刻,对她伸手,道:
“殿下,能否再考虑一番,我不介意多一个人……”
穆晴截断他的话:
“我介意,我思想没这么开放。”
祌琰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觉得,自己已经太卑微了,卑微得很难看。
他闭上嘴,转过了头去。
“少说这种没用的废话。”
穆晴拄着拐杖起身,道,
“我来这掌情司,除了问情水,还要取第二件东西。”
祌琰恹恹道:
“殿下还想要什么?”
穆晴还未说话。
祌琰又说道:
“说起来,殿下的情债欠的有些多,您若真要一生只一人,还是先理一理自己的债务吧。”
穆晴抬起头,问道:
“怎么说?”
※
穆晴拄着拐杖回了东宫。
她才刚进门,东宫的守卫便告诉她,千机子来了,桃雪将他请进东宫里坐着了,正在等着她回来。
穆晴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慢腾腾地挪动着自己到了池塘回廊。
千机子正坐在廊下,面前摆着三层食盒,旁边还放了一只砂锅,锅盖上的小孔中正飘出白雾。
他正在喝着茶,捏着茶杯的那只手摩挲着杯上的花纹,动作有些块,似是不耐烦,又好像只是单纯地在打发时间。
见穆晴来了,他将茶杯放下,抬起头,眉眼中的不耐烦很快就消散,带上了浅淡的笑意。
“听说你脚受伤了。”
千机子稍稍低头,看向她的脚,道,
“不是自己弄伤的吧?”
穆晴在他面前选择了实话实说:
“嗯,和小师叔打闹时伤着了。”
千机子朝她招了招手,穆晴便也就走过来了,在小桌边坐下,将拐杖放在了一边。
她说道:
“再过上半个月,应该就能走了。”
“你啊……”
千机子说道,
“还是小心一点。”
千机子从食盒中拿出小碗,揭开锅盖盛汤。鸡肉辅以参须炖得烂熟,一碰便碎,香味和油脂全部炖进了汤中,使得鸡汤略有些厚。
他将汤碗递给穆晴。
穆晴没接。
千机子愣了一下,将汤碗放在了桌上,道:
“尝尝看,应该还不错。”
穆晴用瓷勺舀了两下,尝了一口,说道:
“比小师叔炖得好喝太多了。”
千机子眉头紧紧一皱。
丰天澜给穆晴炖汤了?
这好像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可加上穆晴刚刚不肯接碗的反应,千机子觉得很是不对劲。
千机子道:
“他才下过几次厨?”
“应该没几次。”
穆晴想了想,说道,
“唔,也对,我不该对一个没下过几次厨的人要求太高。”
穆晴只喝了两口,便不再喝了。
她将汤碗放在一旁,说道:
“千师叔,我有一事要拜托你。”
千机子眼皮直跳。
他仍然是稳住了,道:
“你说便是。”
“我这里有两个人的八字,千师叔你帮忙算一下,这二人之间若有姻缘会如何?”
她叫桃雪拿了纸笔来,将两份八字写在了纸上,递给千机子。
千机子接过纸张,看了片刻后,没有说话。
这纸上的两个八字他只认得一个——卜星宫的册子里有,是穆晴的前世,凝华殿下的。
另一个八字他不认识,但他对应到具体的日子,也大约能猜出是谁的。
他收了纸张,说道:
“我回去仔细算一算。”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便要走。
穆晴在后方提醒道:
“千师叔,这些东西忘拿了。”
她指的是桌上的食盒、餐具和汤锅。
“不拿了,我此后不会再下厨,这些东西用不上了。”
千机子没有回头,说道,
“食盒里还有别的菜,皆是做给你的,你吃了便是。”
穆晴撑着桌子站起身来。
千机子道:
“你腿脚不方便,莫送了。”
说完,他也不等待穆晴,快步走到回廊尽头,再一转身,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穆晴的视野中。
穆晴也没有去追。
她坐下时差点别到脚。
桃雪去扶她,担忧道:
“殿下,您……”
穆晴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说道:
“没想到祌琰这狗东西说的是真的。”
桃雪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能看出来,穆晴已知千机子心意,刚刚的行为皆是刻意。
她问道:
“殿下,您这样做,是否太伤千副司的心了?”
穆晴捧起汤碗。
汤还是热的,透过瓷碗暖着手心。
“我若不知便罢。”
穆晴说道,
“可我已经知道,若是还装作不知,享受这一切,是否太过残忍?”
“别人倾我一颗真心,我无法以心相还,但至少不要欺瞒,装作无知,继续受之。”
“这汤如斯温暖。”
穆晴捧着汤碗说,
“我受之,心中有愧。”
穆晴放下了碗。
她拄着拐杖起身,往东宫书房的方向走去。
……
直到回廊下已无人。
丰天澜才走了出来,他低头看着桌上未动的汤和食盒,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回来收拾桌子的桃雪刚巧碰见他。
“丰主司,殿下正在书房……”
丰天澜道:
“我知道。”
他只回答了一句知道。
桃雪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半晌,桃雪才道:
“您不去找她吗?”
“不了。”
丰天澜说道,
“你转告她,明夜戌时(19-21点),我在天河河畔等她。”
说完,丰天澜便离开了。
※
第二日是正月十五。
每年的正月十五,天界皆会办一场宴席,邀请各方宾客与宴,欣赏歌舞花灯,热闹欢快。
今年因天界与四荒开战,各方关系复杂,天帝又在病中,实在不该庆祝,宴席便由穆晴做主,取消掉了。
天界除了简单地挂了些红灯笼之外,完全没有节日的氛围。
穆晴也在忙着处理政事。
不知因何缘故,昨日本该在休息的秦淮去了西海,手握九溟剑,险些就将西海给踏平了。
西海龙族原本还在与天界对抗。
昨日一见秦淮这战斗力,彻底败服,连夜给天界送降书求和。
穆晴:“……”
这计划之外的事情让穆晴焦头烂额,一边给西海龙族写回信,一边重新部署阵局和计划,哪里还要闲心注意今日是正月十五还是十六?
这一忙,穆晴甚至差点就忘了时辰。
她想起来往天河畔赶的时候,亥时(21-23点)都快要过去了,马上就到子时,正月十六了。
穆晴单脚御剑飞出了东宫,刚到天河上方就跳了下去。
此时已是深夜,圆月快至中天,月光明亮。
但仍是亮不过十五的天河——
夜色之中,浩荡长河上,是一盏又一盏顺水漂流,承载了心愿的花灯。
花灯火光微弱。
但成千上万盏灯,也能连成一片绚丽星河。
圆月映照于水,与千万点灯火星光交相辉映
一时之间,仿偌上下倒置,天倾于水。
景色正美。
穆晴却无心赏景,面带急色,站在河岸上左顾右盼,寻觅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穆晴在河岸上跳了几步,心情越发地焦急了。
她一手拍在了脸上,叹气道:
“完蛋了,他肯定以为我失约了。”
穆晴摇了摇头,重新唤出剑来,要飞去找丰天澜解释。
谁知这一侧头,她便望见——
一道浅浅蓝线,正穿过绚丽明灭的水中星河,带起道道波纹涟漪,从对岸而来。
穆晴仔细一看。
那并非是一条线。
而是一盏莲灯,层层花瓣之间,散发微光的水蓝愿力如薄烟流淌,在水上漂流着拽出了一条久久才消逝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