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夜色凄楚, 圆月清冷,些许寒风从窗户的缝隙中泄露进来,吹起顾之行的黑发。
她有些疲累地揉了下太阳穴, 放下手中的书, 看了眼已经趴在隔壁床上睡着的周如曜,又轻微地叹了口气。
已经一点多了,李寒山还没有踪影。
难道遇到了什么危险?
顾之行略一思索,还没想出什么脑仁便一阵眩晕,她轻轻用拳头捶了下胸口克制想吐的冲动。做完动作后,她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周如曜, 却见他呼吸匀称,没有动作。
她心中生出些奇怪来。自从被卷入这一连串的小说事件后,周如曜就变得十分浅眠且少觉, 这会儿倒是难得睡得这么沉。
顾之行忍着不适,下了床,凑近看了眼他,先看见一连串的伤。
她顿时理解了。
他太疲惫了。
顾之行小心动作着, 披上外套, 悄悄出了病房。
她闷得实在难受, 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站定在弧形拐角的窗前。
这医院历史很是悠久,内外部都是经典的西式风格, 高约一米三的拱形彩色玻璃窗被夜色压住了明艳的锐气, 显出几分黯淡的钝感来。
顾之行松开铰链, 推开了一扇窗。
霎时间, 雨后的冷风席卷着几分湿润将她的黑发全部掀起, 连外套都被吹得只能堪堪挂住。
顾之行正想身手收拢衣领, 却感觉身上稍微重了几分。她疑惑转头,只见是李寒山,他又往自己身上披了件外套。
她打量了眼他,他黑发清爽,如玉的脸颊有几分青紫,嘴角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换了身清爽的衣服。便有些有些疑惑,“你回了趟家?”
李寒山点头,“周玦那边处理好了手续,我回去配合把他转进疗养院,顺便收拾了些你的日用品过来。”
他指的是方必成父亲,哦不,是他们现在的“唯一的长辈”,而他确实需要得到更好的安置。况且,就目前来看,他们的确也没有心力照顾。更别说,他本来就是方必成的长辈,他们虽然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但事到如今也很难再像以前一样纯靠善心去尽力照顾。
顾之行道:“虽然我当时晕倒了,但其实还有意识,只是没办法做出动作。”
李寒山微微蹙了下眉头,应了声,“嗯。”
顾之行眸色淡然,“你不应该去的。让事情在那时结束,谋后再动才是你会做出的决定。隐忍,理智,才不会惊到他身后的蛇。”
李寒山直视她,“你觉得,跟你搅到一起后,我还能理智到什么程度?”
顾之行被噎住了,又道:“你追他之后干嘛了?仅仅是为了揍他一顿?”
“差不多。”李寒山想了下,“顺便把他被揍的样子拍下来,设置成了他的锁屏。”
顾之行直接惊了,眉毛高挑,“你……?你居然会……啊?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李寒山神色冷淡,乌眸看向她,“我还以为你们校霸都喜欢这样做。”
顾之行:“能不能别对校霸有刻板印象?”
李寒山:“……是吗?那如果是你,你做什么?”
顾之行:“剃完光头再拍。”
李寒山:“……行吧。”
他有些无奈,正想说些什么,风势却来得突然,吹得他们二人的衣服都摩擦作响。
顾之行冷得抖了下,拢了拢外套,道:“夜冷风清,回去吧。”
她说这话时,额发已被吹乱,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那张漂亮疏离的脸。
李寒山盯了两秒,莫名觉得面前的场景经历过,不过并不在意,点点头上去关了窗。
一转身,顾之行已经慢悠悠地走在前面了。
她步履缓慢,身形削瘦,批的两件外套松松垮垮地摇曳着,看着像是披着斗篷。
或许是他漫无边际的遐想过于明显了,以至于没几分钟,顾之行就回头看他:“你这外套是山寨的吗?”
李寒山顿了下,道:“按照我们目前的经济情况来看,应该是。”
顾之行道:“难怪你盯着我。”
李寒山:“什么?”
顾之行:“因为我现在是穿山甲。”
李寒山:“……”
顾之行:“不好笑吗?怎么今天我讲的两个笑话都没人笑。”
李寒山:“……不,很好笑。”
仿佛为了证明她的话似的,李寒山黑眸弯了下,嘴角翘着,笑声朗润。
顾之行十分满意地视察着他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转头。
李寒山垂落眸光,没再说话。
太阳落了好多次,月亮阴晴又圆缺,一转眼过去了一周。
顾之行在医院里无聊得愈发嗜睡,即便周玦特意给她准备的新手机和游戏机也提不起劲,而周如曜和李寒山几乎快在医院住下了,不过一个基本还是在看书学习,另一个就奔着放大假来的。
中午的阳光很好,顾之行刚吃完饭就没忍住发饭昏,话音含糊,“到底还有住多久啊?”
李寒山翻书道:“还有一周,留院观察虽然无聊,但我猜你也不想上课吧。”
他又瞥了眼在一旁疯狂戳手机打团的周如曜。
“不想是不想,但光躺着也好无聊,做检查也——”顾之行话音突然顿住,又道:“昨天的检查报告,现在应该出来了吧。”
李寒山面无表情地翻到下一页,“医生说明天九点会出,到时候我会去取的。”
顾之行移开视线,伸了个懒腰,“那我去吧,躺着太无聊了,而且反正检查报告出了医生也要再找我。”
她话还没完全咽下去,一个哈欠就从喉咙里钻出头。
周如曜游戏结束,将手机扔到一边,道:“你最近都睡十八个小时,明天能起来吗?”
“虽然距离明天九点还有将近二十个小时,但是——”李寒山看了眼手表,好整以暇地道:“我依旧好奇你能不能醒来。”
顾之行耸肩,“不睡不就得了。”
她岔开了话题,“阿玦这一周都没来过,他的进展怎么样?”
“昨天他回了消息,说进展顺利,但姜雨蘅前几天好像因为方必成的事找周玦谈话了。”李寒山顿了下,丝毫不觉得方必成被揍骨折导致周玦被姜雨蘅记恨这事儿有什么问题,又道:“目前来说,如果姜雨蘅不打算跟周昀添对赌押宝给方必成的话,周玦应该能在下个月拿到部分话语权。”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偌大的家族企业,怎么可能能在短时间内确定继承人。而且他们这年纪,能做出来什么成绩,争的也不过就是谁能在这会儿得到更多支持。这些股东和家族旁系的支持才能让他们得到更多的消息和机会,能为日后真正的杀着做铺垫。
周如曜长叹了口气,低声道:“太久了。我等不及了。”
李寒山道:“目前只能这样了。”
顾之行倒是不以为意,“能打破方必成一面倒的情形就不错了,把他拉下来我们不就——等等……”
她顿住了话音,面色沉重。
李寒山:“怎么了?”
周如曜:“阿行你倒是继续说啊!”
顾之行:“我们把他拉下来后岂不是又让他变成家族弃子退婚流起点男主了!”
李寒山:“……”
周如曜:“……”
顾之行:“……”
三人一时间都沉默了,随后步调一致,都齐齐倒吸了口冷气。
还没等李寒山和顾之行理好思绪逻辑,周如曜便愤然起身准备出去。
李寒山:“你干嘛去啊?”
周如曜:“我觉得阿行说得很有道理。”
顾之行:“所以?”
周如曜:“我决定去通知周玦,别找喽啰对付方必成给他练级!”
李寒山:“那你打电话呗。”
周如曜:“不行,我要亲自去,这样比较有小说反派们互通消息的仪式感。”
顾之行:“反派一般不会直呼主角名,一般叫那小子,那废物,那厮。”
周如曜:“那厮个废物小子,这样呢?”
顾之行:“不错,为了仪式感,记得聊天的时候记得把灯光打暗点,声音压低,说点谜语。”
李寒山:“你们能不能收收这仪式感。”
周如曜:“那我该怎么说话比较谜语?”
顾之行:“来,李寒山,给他整个活。”
李寒山:“……计划有变,入界宜速不宜缓。”
周如曜:“什么?不借醋就不洗碗?不错,有够谜语人!”
顾之行:“确实,一听就知道是暗号。”
李寒山:“……”
已经耳背成这样了就赶紧去看病好吧!
下午两点三分,周如曜准时到了周玦所在的私人击剑场馆。
根据现实里的情况,周如曜知道,这个时间点是他固定练习击剑的时候。不过没想到,即便在现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阿行先练习击剑的事情,他居然依然走上了这条路。
周玦显然刚运动完,黑色的面部防具放在手边,被汗水浸润的黑发贴着白皙的脸颊。他眸光散漫,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水,水珠偶尔顺着脖颈流向深处。
他提前知道周如曜会来,所以并不意外他的出现,却也懒得理他。
周玦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天生就气场不和。
但周如曜现在显然不是很在乎这个问题,他径自走过来,对着他道:“方必成的事情,你必须在现在就解决。”
周玦蹙眉,眸光冰冷,“你有病就去治,别来我这里发疯。”
周如曜呼吸急促了几秒,突然狠狠攥住了他的击剑服衣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眼神如寒潭似的看不见底,“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你难道就真的想不出来更快解决的方法了吗?不会要我教你吧?”
周玦被他所激怒,瞬间露出了犬齿,一手攥住他的手腕本欲来个过肩摔,却因为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愣了一瞬。
他突然发觉,对面这人,似乎与自己长得很相似。
为什么,以前都没有注意到过。
但仅仅是一瞬,他就立刻起身,伸拳打算给周如曜一击,“是吗?你是什么东西,我需要听你的话?”
“你当然需要。”周如曜一偏头躲过去了,松了手,话音几乎没有起伏,连表情也无,“因为我比你早出生那么一分钟,所以这辈子我都永远走在你前面,比你更优秀,比你更强,比你更有天赋和才能。”
周玦本应该对这乱七八糟的疯话感到纳闷和不解,亦或者干脆不听,但不知为何却仿佛从某个指节处开始感到愤怒和不甘,然后这愤怒和不甘如同攀爬者窗户的冰花似的顺着毛细血管和神经占据身体的每一处,连血液都变冷了。
他的声音几乎从牙根下挤出来,“你比不上。”
周如曜冷冷地道:“那你就来跟我比。”
他指了指远处在休息的私教,看向周玦,“击剑怎么样,现在的你,应该还觉得这是你的专长吧?”
周玦表情冰冷,“好。”
不多时,两人穿着击剑服站在了剑道中线两边。
周玦左手拿着护具,黑眸微眯,随后向上举起佩剑,开始行礼。周如曜站在正对面,几乎同一时间,举起了右手的佩剑对准鼻梁的正前方,剑头指向天空,挥剑至身下。
随后,两人戴上脸部护罩。
站在一旁的教练不知为何有一瞬觉得这两人仿佛是照镜子般的一模一样,他微微点头,“en garde ,prêts ? (预备,准备好了吗?)”
周如曜与周玦同时回答:“oui”
“allez !”
裁判话音落下的瞬间,周玦便已手握佩剑开始争夺优先权。
在击剑比赛中,除却重剑外,花剑与佩剑都需要争夺优先权,因为即便同时攻击到对方的优先区域时,也只有最先攻击到的那一方得分。
两把佩剑寒芒闪烁,相互试探中都几番欲直攻杀处。
周玦率先向前跳步直刺,下一秒被周如曜画圆反击阻挡攻势,周玦立刻后跳步反还击。在周如曜弓步长刺的瞬间劈向他的佩剑,迫使得周如曜后跳半步,周玦右眼微微眯了下,佩剑交叉前进刺向他的腰部。
电子计分剑道立刻于周如曜处亮起红光,这是他被击中有效部位的标志,鲜艳的指示灯光轻飘飘地从周如曜脚下晕开,满地的红几乎要染上他洁白的击剑服。
周玦,先得一分。
仿佛这先得的一分是胜利的讯号,在这一回合剩下的几分钟里,周玦迅速拿到了五分。
周如曜,一分未得
击剑分三个回合,每回合三分钟,三回合后谁得分最高或最先得到十五分,谁就获得胜利。
第一回合结束计时计分,红光闪烁了下,恢复原状。
第二回合开始了。
周玦弓步前刺的瞬间被周如曜格挡掉。
周如曜闷闷的声音从面罩里传出,“是因为没有阿行,你的实力就这样了,还是你本来也就只能这样。”
周玦回以嘲讽,“怎么,打算用激将法找破绽了?”
裁判在一旁思考了下要不要判违规,但见二人如此自然地对话,便决定不去自讨没趣。
周玦仍然在抢夺优先权,一次被格挡后,继续尝试半步前刺。
他的速度很快,每一次出击攻防都精准且迅猛,如同蛰伏的凶兽,精妙地计算着所有完美的时间点并给予反应。
这一次的半步长刺,也一样。
他在以此诱导出周如曜的破绽,就像上一回合一样。
不过,这一次落空了,因为周如曜直接劈砍了过来。
与同样讲究速度与力度的花剑不同,佩剑的规则里,可以使用剑身劈砍。
周如曜的速度比周玦更快,直接劈向头部。
这次,红光闪烁在了周玦身上。
如同某个开关被打开,周如曜接下来的每一剑都如急雨,凶狠却狡猾。
红光连连亮起。
两个回合里,周如曜连追五分后迅速反超,佩剑剑身的冷光映衬着计分器频频亮起的红,如餍足饮血似的。
面罩下,周玦的汗水顺着眼睫微微刺痛着眼球,但他仍然聚精凝神尽力寻找着破绽。
剩下时间还有一分钟了,现在的比分是10:14。
一分钟,足够了。
周玦冷静地计算着目前的局势,紧紧攥着佩剑。
还有机会。
周玦奋力防守,前脚微倾,陡然发力弓步飞刺,
周如曜并不退后,银光瞬出,如雷光于空中乍现。
“哐当——”
佩剑相接碰撞发出泠泠的脆响。
周如曜的佩剑狠狠格挡住他刺过来的动作,凶狠迅捷的力度几乎顺着佩剑震得周玦虎关发麻,紧接着,剑身劈砍在他的颈部,白色的布料被压出一道极深极暗的凹痕。
红光亮起。
没机会了。
周玦某一瞬间似乎耳鸣了起来,眼前的画面似乎都闪烁了下,握着佩剑的手轻轻颤动着。
但周如曜的手依然稳稳地握着佩剑,并且,这把佩剑仍然架在他的脖颈上。
裁判有些疑惑,“你们——”
周玦冰冷且带有怒气的声音更先响起,“下去。”
裁判愣了愣,知道是他们的私事,立时转身走了。当豪门私教就得学会如何伺候这些小祖宗们了,他都懂。
周玦见他离开后,才将视线移到周如曜身上。
周如曜所有的神情都被护具所遮挡,只有低沉却嘲讽的话音传出,“步伐迟缓,正刺速度慢,防守破绽多,反击没力气。你比不上我,更比不上阿行,你凭什么还能继续练剑?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替阿行练剑?”
他每说一句话,便离周玦近一步,压着周玦脖颈的佩剑力道也更重一分,仿佛要透过厚重的防具刺进去一般。
周玦感觉自己在被袭来的潮水裹挟一般,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以呼吸,甚至弥漫出浓重的痛苦来。
许久,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问道:“教我。我要怎么做。”
周玦无法理解自己在说什么,他甚至不觉得是自己在说话,是更优先于自我、优先于思考、优先于本能的某个独立的个体在此时通过他在进行所有名为交流的行动一般。
渐渐的,他似乎连意识都变得飘渺和沉重。
很久,或许没多久。
他,或者说,周玦听见了他的回答。
周如曜道:“尽快解决掉方必成,不然,阿行会死。她被击中的是头部,情况很严重,目前已经出现了嗜睡呕吐以及肢体僵化的前兆,她不是铜镜世界的核心,一旦死亡,现实里也会出事。”
周玦沉吟两秒,道:“最迟今晚。”
周如曜盯着他看了会儿,放下了佩剑,摘下护面夹在了持剑手臂的腋下,举起佩剑,行礼。
周玦亦然,直指天空的佩剑放置于鼻间,冷冷的剑身映照出他全然无机质如玻璃珠的黑眸。
双生子俊美肖似的面容上透着更为相似的冷峻神情,他们齐齐挥剑至身下。两把佩剑锋利的剑芒划破空气,仿佛要砍断全部的叛军旗帜,拨开无尽的长夜浓雾,拥护所有的世界中唯一的王。
因而,他们此刻行的依然是战前礼。
行礼结束。
周如曜转身准备离开,却又突然回头,手腕一动将佩剑再次指向周玦的喉间。尖锐的剑尖抵住他的脖颈,刺入防护服中,戳出一个暗坑。
他的速度依旧很快,剑风几乎在瞬间就扬起了周玦额前的黑发,露出了他黑发下漠然的修眸。
周如曜道:“不偏离一寸,不多行一步,才叫解决。”
早上八点四十八分,顾之行就头疼醒了,涔涔的冷汗几乎浸湿她的背部,耳边轰鸣声让她愈发想吐。她抿了抿干涸破皮的唇,冷着脸深呼吸,槽牙紧咬。
病房里的电视剧放着八点档的重播版,声音极小,估计是周如曜闲着没事打开看忘了关。
顾之行忍了又忍,牙齿咬了又咬,才终于将喉部的酸涩感随着口水和烦躁的感觉吞咽入腹。
她轻轻拂去额前的汗,用力活动了下僵硬的腿,刚准备下床便见周如曜推门而进。
顾之行有些疑惑,“你一大早就出去了?”
“因为,医院附近那个烤肠摊子好多人排队。”周如曜捏着纸袋,十分舍不得地看了眼顾之行,又看了眼烤肠,“身上没钱,我就买了三根,咱们慢点吃。”
两人对视两秒,一人拿了根烤肠,几欲下口又几欲顿住。
周如曜:“舍不得啊。”
顾之行:“吃了又怎么样!再说了,不是有阿玦这个摇钱树,实在不行咱们要钱买下整个烤肠工厂!”
周如曜:“但这是淀粉肠,要买也是先买淀粉肠厂。”
顾之行:“你快吃啊,再不吃凉了。”
周如曜:“那你怎么不吃!”
顾之行:“我舍不得。”
周如曜:“这样吧,我们先吃,我还买了第三根,既然李寒山现在不在……”
顾之行:“不如我们吃完就……”
两人立刻交换了个伯牙子期之交似的神情,终于对着烤肠狠狠下嘴。
一分钟不到,两人就满嘴孜然辣椒地愣在了原地,仿佛失去了灵魂。
顾之行:“空虚。”
周如曜:“迷茫。”
顾之行:“等我们有机会,就去让所有淀粉肠工厂把烤肠做成两米的。”
周如曜:“你为什么不说等我们有钱?”
顾之行:“因为我们真的能等到有钱的时候。”
周如曜:“……”
两人沉默两秒,齐刷刷地盯着桌上剩下的那根烤肠。
顾之行:“说好了平分,我来掰吧。”
周如曜:“不行,人工的不靠谱,多偏离了一寸都不是平分!”
顾之行:“你不记得了吗,你小时候怕狗,是我带着你跟狗狗玩,你才不怕的。”
周如曜:“那你记得我为什么怕狗吗?”
顾之行:“我怎么知道?”
周如曜:“是因为你说把手指伸到狗面前狗就会觉得是友善的象征,然后我去试了,打了三针狂犬疫苗。”
顾之行:“……”
顾之行:“原来是狂犬疫苗啊,我还以为你打羊胎素呢,身高都展开了。”
周如曜:“哦呵呵,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顾之行:“行了,你干脆一半都别吃了,全给——”
顾之行正说着,突然听见电视传来了新闻播报声。
“八卦看娱乐劲爆头条,昨夜凌晨三点十八分于南风江高度上发生了一起系酒驾引起的车祸案,车主当场死亡,状况凄惨。但知情人透露,车主居然正是前不久风光一时女友不断的某集团小开!一时间案情迷离,有人称是因为该小开广为选妃到处劈腿导致的情杀殉情,也有人说怀疑是有计划实施的拦路抢劫!到底是什么情况呢?更多新鲜内幕请持续关注本台消息,不要走开,广告后带你直击案发现场!”
两人同时盯着电视看了八分钟广告,终于,在电视台播放起了某xx国际这个知名生产超长广告的公司logo后,他们放弃了。
顾之行:“谁啊,到底咋回事啊?”
周如曜:“我觉得肯定是劈腿情杀,要不然就是豪门恩怨,夺权!”
顾之行:“为什么不能是单纯酒驾?”
周如曜:“可以,但是没意思,有钱人都该杀!”
顾之行:“现在的话,有钱人我见一个打一个。”
周如曜:“没错,以后的话看情况!”
两人义愤填膺地表示完了对有钱人的憎恨后,突然发现了不对。
顾之行看着窗外的天空,有些迷惑,“我怎么感觉,外面怎么好像颜色越来越淡了。”
“什么?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周如曜立刻钻着毛绒绒的脑袋往窗外探头,随后晃了晃身子,“真的耶!是不是世界末日了?”
顾之行:“世界末日……?”
她话音微微迟疑,随后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一把抓过来了桌上的烤肠,三两口塞到嘴里。
周如曜:“……!”
周如曜:“你耍赖!”
顾之行:“都世界末日了,我他吗一定要吃饱!”
周如曜鼓着嘴巴,下垂的狗狗眼又亮晶晶地看着她,很是委屈,“一定很好吃吧,我不会生你气的,你吃吧,我一点也不饿,饿了我捡垃圾吃也能活下去。”
“好啦好啦,以后我补给你啦!对了,李寒山怎么还没回——”顾之行十分满足地咽下烤肠,刹那间动作又迟疑了起来,“他是不是拿检查报告去了?”
周如曜一拍脑袋,“对哦,算算时间,他是不是去排队了?毕竟拿检查报告的人挺多的。”
他做完动作,突然发现自己掉渣了。
周如曜:“……????”
他扫了眼周围,发现场景在以最简陋的ppt特效中的“粒化”特效消失。
而顾之行,甚至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一掀被子穿上鞋就蹒跚地下床走出去了,“我去看看检查报告出没出。”
周如曜看着她的背影,终于长长松了口气。他爬上了顾之行的病床,蜷缩起来了身体,随后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本子。他拿下本子上夹着的圆珠笔,翻到了方必成的故事页。
最后,周如曜轻轻地在故事角落的数字4后打了个一个对勾。
那些压在心上,脑中,喉咙里的石头仿佛在这一刻也随着这风慢慢粉碎成轻薄的尘散去。
周如曜合上了眼,枕着顾之行的被子,沉沉睡去了。
另一边,排队拿报告的队伍刚刚排到李寒山。
医生翻了翻报告,道:“顾之行的朋友?”
李寒山点头。
医生道:“前几天检查的时候,我和你们说过了,她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短时间内还没有太多症状显现,但是从颅内的片子来看——”
他说着,拿出了几张片子,“你看这几个地方,神经血管受损,颅内粉碎性骨折……算了,专业性的内容我不多说了,检查报告我写得很清楚直白了。”
李寒山摩挲了下手里的材料。
医生道:“如果下周她的症状还没缓和,并且脑ct还是有问题的话,我们建议做脊髓穿刺治疗……”
他说了很多话,李寒山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他只觉得有点冷,有些无法理解,有些……或许不只有些的难以形容的不舒服。
没多时,他走出了诊室,脚步缓慢,清俊疏朗的面容微冷。
“李寒山。”
不远处的一道喊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李寒山抬眸,却在看向声音处的瞬间眉毛挑起了,神色有些惊诧。
几步不到的距离,顾之行正扶着墙深呼吸,而身后的景色却仿佛无法回头的路一般尽数粉碎成为归于虚无的空白,并以顾知行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的景色逐渐褪色散去。
……这是怎么回事,幻觉吗?不,这个场景有点眼熟,似乎在铜镜的空间时出现过。难道,方必成的故事已经结束了?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李寒山大脑迅速转动,但并没有思考出答案,此刻也并不在乎答案。他只是放下了悬着的心,认真地想了一句像是陈述句又像是祈使句的话:离开这个世界。
在病情更糟糕前离开,在身体更痛苦前离开,在事情更混乱前离开,在许许多多个意外发生前离开。
李寒山因紧攥报告而发白的指节松动了力道,喉头微动,又用冰冷的手背贴了贴疲惫发热的双眼后才看向顾之行。他弯了弯黑眸,眉间依旧一股刻意压下的矜贵傲气,话音很淡,“怎么,后面有人追你?”
顾之行扬了下下巴,“急着看报告,你看了吗,上面说我什么情况。”
李寒山扔过去,“没有,我不是家属,没有乱看的权限。而且,我也对你没长脑子的头部不感兴趣。”
顾之行刚好在挠头,还没说话就先看到手里抓了一堆黑色漂浮着散去的粒子。
顾知行:“……?这什么,遭了,难道我长脑子了,这是长脑子的副产物?”
李寒山:“……真新鲜,看来猴子现在终于打出来了莎士比亚全集了。”
顾之行:“草,你别说我了,你也开始掉渣了。”
李寒山愣住,扫了眼自己,果然看见自己的身体也在成颗粒状随风散去。
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被顾之行按住了肩膀,力气还不小。
顾之行:“没事,我在帮你。”
李寒山:“什么意思?”
顾之行:“别说话了,你掉渣太厉害了,我在捧着你的渣子呢,马上要捧不住了!”
李寒山:“……”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看不出来这是要回到现实世界了吗?!
李寒山沉默了许久,道:“你有没有想过,是铜镜创造的世界在消失,所以我们要回到现实世界了。”
顾之行:“……”
顾之行淡定自若地松了手,依旧一张冰山脸,透出几分倨傲,然后狠狠拍了几下李寒山。
李寒山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你干什么?”
顾之行:“想明白了,沙子握得再紧也会从指缝里溜走,因为我顾之行今天是个领补助金的穷学生,好不容易握住,你却让我输得这么彻底,既然如此不如扬了它!”
李寒山:“……???”
这什么驴头不对马嘴的说话方式???
他有些无语,然后又以和老朋友会晤的心情,轻快地在脑里默默念了一句: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