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高桓留下的不止月亭一人。
李桑桑原本以为, 仅凭她和月亭两人,要找到这个南头庄子里的许氏,怕是比海底捞针还要难。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谁知道许氏是否还在南头庄子里,难道李丛等人放心留下她在一个众人皆知的地方?
但高桓留下的人远远不止月亭一人。
依照许氏, 南头庄子这两个线索, 竟然真的让她找到了许氏这个人。
李桑桑走出了李府。
月亭妥帖瞒住了李家人, 在外头找了马车, 李桑桑看着低头敛眉的众人, 有些欲言又止。
月亭以为她有疑虑,说道:“三娘子放心,这些都是六皇子殿下留下保护您的。”
“如果,”李桑桑缓缓地说, “我是说如果, 有朝一日, 我和你们六皇子殿下有仇隙,你们是帮我,还是帮你们殿下呢?”
月亭以为她在玩笑,顺着她的话笑了一下:“三娘子这话真有趣。”
等他看见李桑桑的眸光静静落在他身上,静谧柔美的脸庞无喜无悲,只是等待他的回答的时候, 他不由得有点胆怯。
他喉结滚了滚, 情不自禁说道:“帮三娘子。”
李桑桑仿佛很满意他的回答, 对他笑了一下,但目光中却有浅浅的担忧。
月亭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向她证明这一点。
李桑桑来到了许氏的藏身之地,正如李桑桑所料, 许氏如今根本不在奶娘所说的南头庄子里,月亭在另一个偏僻的山坳找到了一处茅草屋。
李桑桑淡淡吩咐道:“月亭陪我进去,其余人留在外面。”
月亭看到了李桑桑向他投过来的一瞥,让他莫名生出了许多保护欲,他躬身走到李桑桑身边:“三娘子。”
月亭推开了门:“就是这里。”
门一推开,里面有浓重的霉味,只往外冒,李桑桑皱了皱眉,微微用帕子掩了下鼻尖。
月亭挡在她身前,很快他察觉到这动作没有什么用,于是有些尴尬地往边上让了一让。
李桑桑走进
里屋,在榻上看见了许氏。
她轻声道:“许姑姑。”
许氏的手是污黑的,上面有纵横的皱纹,不知她在这里是怎样混沌过日。
李桑桑似是没有看见她手上的污秽,她握住了许氏的手:“许姑姑,我是三娘子,你小时候抱过我的。”
她并不认识许氏,也没怎么听说过她,但她想,许氏一定是认识她的。
许氏看向了李桑桑。
她仿佛记起了什么,忽然笑道:“对,我抱过你。”
李桑桑沉默了一下,她向月亭看了一眼,月亭躬身往后退,李桑桑看见月亭走了出去,问道:“许姑姑,你记得贺兰氏吗?”
眼看许氏已经疯得彻底,李桑桑决定直接了断地问她,她看着许氏,异常紧张。
李丛说,她是他的亲妹妹。
李丛说,她是应当殉国的王女。
难道,她是胡女的女儿,胡女抱着李丛进李府的时候,已经有了南朝皇嗣的遗腹子,怀胎十月生下了她?
后来,胡女身亡,她就成了王氏的女儿。
是这样吗?
李桑桑跪坐在地上,她紧紧握着许氏的手,咬着唇,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她声音有些颤抖:“我、我是贺兰氏的女儿吗?”
许氏疯兮兮地开始唱歌,并不回答她这个问题。
李桑桑感到有些泄气。
看来,妄想一次就揭开这个秘密,是不可能的了。
李桑桑站起来,松开了许氏的手。
月亭抱着胳膊,靠在树上,门吱呀一声打开,李桑桑走了出来,她看起来并不开心。
月亭忙走上前,问她:“三娘子,问出来了吗?”
李桑桑轻轻摇了摇头。
马车上,李桑桑思绪很乱,她脑子里有许多线索,乱糟糟,闹哄哄,她掀开车帷,出神地看着外面。
她忽然道:“停车。”
月亭走过来问:“三娘子,怎么了?”
李桑桑指着路上的痕迹,说道:“你看——”
这条路明明人迹罕见,现在却有了沓沓的马蹄印和脚印。
月亭心下一沉:“有人过去了。”
李桑
桑说:“不止,你再看。”
月亭细看,只感到一身冷汗:“他们过去又回来,在我们前面。”
李桑桑点头:“我们的人并没有迎面碰见他们,是因为方才我们绕了路,他们在回路上要拦我们。”
月亭有些不安:“三娘子,我们该怎么办。”
李桑桑面色沉静如水,她说道:“我们往回走。”
一行人静默地往回走,只听得见滚滚车轮声。没有人吩咐,马车停了。
他们愕然地看着庄子着火了。
李桑桑奔下了马车,脸色难看至极,许久,她吩咐道:“给我找到许氏。”
月亭正要去找,忽然停住了脚步。
有人,向他们围过来。
李桑桑心下一沉。
他们也跟着回来了。
月亭飞快将李桑桑架起,抱在了马上,一挥马鞭,冲破了众人,往前方跑去。
面容英俊的中年人站着,举起右手,冷然吩咐:“追。”
他身边站着一个半大少年:“父亲,让我去吧。”
中年人低头看他,露出笑:“好,你也去。”
月亭驱马,一路上被追赶着,竟然来到了河边。河水深不见底,月亭额头上冒出汗,他问道:“三娘子,会游水吗?”
李桑桑目测了河水深浅,摇了摇头。
月亭气馁道:“奴婢是北方人,也不会游水,”他看向了李桑桑,“三娘子,要拼死试一试吗?”
李桑桑启唇:“不用,让我下来。”
月亭以为她要束手就擒,忙阻止:“不可啊,三娘子。”
李桑桑瞧他一眼,像是在艰难地抉择一般,用很缓慢的语调说道:“我有个主意,试一试。”
李桑桑从马上下来,她站着,河边的风吹动了她的头发,她看上去没有丝毫在意。
她像是连生死也混不在意。
她看着激动上前抓她的半大少年,笑着说道:“范景,你们现在才过来找我吗?”
范景一脸疑惑地停了下来:“你知道我是谁?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桑桑像是
没有兴趣一般移开了眼睛:“等你们管事的过来,我和他说话。”
范景有些生气:“你等的是我父亲!”
他因为被轻视而不满,他想告诉李桑桑,他不是无足轻重的人。
范景父亲缓缓走了过来,他眼中显出惊奇的神色:“你是李三娘子吧?”
苍白美貌的半大少女,静谧恬淡,隐约之中,眼眸中似乎有疯狂在涌动。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有处变不惊的气质,仿佛她不是被团团围住,而是在掌控一切。
范景之父范季卿看着李桑桑,笑了一下,像一个亲切的长辈,他问:“李三娘子,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是谁指使你吗?”
他的目光缓缓划过月亭。
李桑桑也对他笑:“范伯父,我一直在等你。”
范季卿皱了皱眉,他放缓了语气:“许氏和你说了什么?”
“说了,”李桑桑将一缕发撂到耳后,她顿了一下,像是要吊足好奇,“我的身世,范伯父。”
范季卿拧眉:“你的身世?”
李桑桑说道:“我是李丛的妹妹,他的亲妹妹,你们应当效忠于我。”
范季卿惊讶地望了一眼李桑桑,然后皱了皱眉,李桑桑似乎知道不少秘密,凭她这样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会知道?
李桑桑奇异的态度让范季卿不由得谨慎对待,他说道:“既然如此,你敢让我验一验吗?”
验?
饶是淡然如李桑桑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南朝人能有什么手段来查验她的身份?
看着李桑桑沉默下来,范景笑了一下:“父亲,她在骗你。”
李桑桑偏头看了一眼月亭,月亭不知为什么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桑桑说:“好,但我只要你一个人过来。”
她伸出手指,指着范景。
范景脸色一白,他明白,他又被李桑桑小看了。
李桑桑大约是打算等他过来后,挟持住他,然后好逃跑。
范景冷笑:“你不要后悔。”
他看了一眼他的父亲,范季卿点了点
头。
范景走了过来,他比李桑桑高出一个头,看样子气定神闲,李桑桑开始担忧月亭是否能够掌控住他。
范景伸出手搭在了李桑桑的手腕上。
李桑桑心中一动。
把脉……
她的记忆中有东西在浮现,她记得那次李丛给她把完脉的奇异表情,究竟是为什么。
李桑桑紧紧盯着范景,月亭也是如此。
范景皱了皱眉,接着将李桑桑的手腕按得更紧,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
范季卿在不远处看见了范景的表情,沉声问道:“如何?”
范景摇了摇头,像是有些被打击到:“我、我不知道。”
李桑桑悄悄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另一种阴翳又覆在她的心上。
范季卿脸色凝重,他挥手,让所有手下都退下,他说道:“李三娘子,我可以过去吗?”
月亭说道:“不要!”
但是李桑桑缓缓点了点头。
她似乎,要靠近一些真相,糊涂地过完一生,比就地死去更加可怕。
范季卿走了过来,伸手搭在李桑桑的手腕上,良久,他抬眼复杂地看了李桑桑一眼:“你没有说谎。”
李桑桑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神色,她静静看着他:“我说了,我过来问,我的身世,你们只知道有我兄长,却不知有我,这是失职。”
范季卿看着李桑桑,李桑桑毫不胆怯,同样回望着他。
许久,范季卿跪了下来:“少主人,我来迟了。”
站在范季卿身后的范景吓了一跳,李桑桑身边的月亭也难掩惊讶之色。
李桑桑将手轻轻搭在范季卿肩上:“辛苦了,起来吧。”
她逃过一劫,却没有丝毫喜悦的样子。
她感到自己闯入了一团迷雾,她难道真的是那个什么南朝王女,这怎么可能?
但是南朝人为什么断定她是呢?
李桑桑回到李府,迎面碰到了匆匆出门的李丛,李丛似乎得到了消息,正在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李桑桑笑了笑:“阿兄,我还是你的亲妹妹,一切都没有变。”
李丛顿了顿,也镇静下来,他看起来不再温柔,浑身似笼罩着黯淡漆黑的阴影,他神色莫辨,似喜似悲,他说道:“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我还有亲人在,桑桑……”
他像是有许多心里话要讲,李桑桑轻轻抬起手制止了他。
“阿兄,你要去处置妓馆的事?”李桑桑的眼眸清水一般望着他。
李丛嘴角微微有笑意:“这你也猜出来了?”
前世,妓馆被一场大火烧成焦土,更别提里面的人了。这样的手段,这样的方式,在了解李丛的真实面目后,不难猜出。
李桑桑绕过李丛往前走,擦身而过的时候,她说:“留下那个春娘,我另有用处,其余的,就照你的办法,处理干净。”
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会有一个假的春娘来敲响登闻鼓。
李桑桑决定关押这个真的春娘,让她有朝一日派上用场。
一天后,关押春娘等人的地方扬起一场大火,死伤无数。
春娘被人接到了一处偏僻的庄子。
她神色惶恐:“你们要做什么?”
这么多年来,春娘等人拐卖幼童,逼良为娼的事没有少干,当惯了恶人,她却习以为常,她对过去做过的恶事没有悔改之心,只是担心她的一条性命。
她娇笑着对看管她的人说道:“小郎君,你们要怎样处置我?”
看管她的人都是范季卿的人,他们不回答春娘的问话,只是往她嘴里塞了一枚药丸。
春娘挣扎咳嗽半晌,恐惧问道:“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自此她在庄子里不见天日,过了许多年。
稍显遗憾的是,那个小厮不知所踪。
李丛派了许多人手去找,那小厮却像石沉大海。
李桑桑只能按下心中焦急,天色渐暗,她走回院子中,问了掬水,没有找到月亭。
李桑桑不由得犯起了疑心病。
月亭是高桓送给他的人,月亭撞见了她的秘密,月亭他……可信吗?
李桑桑坐在秋千上,等着月亭回来,天色越黑,她的脸色越低沉,直到
她终于看到月亭的身影从月光中现了出来。
李桑桑寒声问道:“月亭,你去了哪里?”
月亭走了过来,李桑桑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月亭说:“因为圣上急召,六殿下走得匆忙,临行前,六殿下留下了暗卫,说务必要找到那个抱走三娘子的小厮。”
小厮低着头,有些瑟瑟发抖。
李桑桑沉默半晌,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月亭说道:“这小厮的行踪实在难寻,六殿下怕三娘子存了希望又失望,叮嘱奴婢找到后直接带来给三娘子处置便是。”
晃荡的秋千停了下来,李桑桑站了起来。
她指着小厮:“你,同我去见父亲。”
李年院内。
李年看着小女儿,还是九岁的年纪,已经在字字泣血地指责吴姨娘在上元节做下的恶事,李年细想起来,格外心痛。
他又想到那日,高桓身边的丁吉祥找到了他,对他说:“六殿下派了奴婢过来,提点一下大人,切莫要宠妾灭妻。”
李年扫过底下静静站着的李桑桑,垂眼坐着的王氏,还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厮。
李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情不自禁说道:“将她发卖出去。”
“阿耶!”
李蓁蓁哭着上前,抱住了李年的腿,吴姨娘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李年看着李蓁蓁眼中有了犹豫。
笃笃两声。
李桑桑等人抬头望去,从庭院走来的,竟是李桑桑年事已高的祖母。
见李老夫人过来了,屋内本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
李老夫人脸色很是凝重,她沉声道:“大郎,你是在做什么?吴姨娘是为你生儿育女的人,就这样如同奴婢一般发卖了出去,以后随便配了人,你有脸吗?”
李年见是母亲走了进来,面色稍缓,他急忙走下来,搀扶住了李老夫人。
他在气头上,依旧说道:“可是吴氏做了这等恶事……”
李老夫人扫了一眼李年,说道:“吴姨娘原本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亲姐姐如今还在宫里,你要将她卖
人,往后同僚都要对你侧目,这哪里是厚道人家做出来的事?”
李年沉默不语,半晌他说:“可是桑桑……”
李老夫人伸手召了召李桑桑:“三娘子,你过来。”
李桑桑低着头走了过去。
李老夫人干枯的手抚过李桑桑的小脸,说道:“我又何尝不心疼三娘子?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只能暂且委屈了三娘子。”
李桑桑垂了眼睛。
李年问道:“那吴氏?”
李老夫人不甚在意地说:“打发到庄子去吧。”
江上,船已经行到了中流,赵王走到船头,在沉默看江水的高桓背上轻轻打了一下。
“本王才听说,你临走前还在南琅琊郡胡闹了。”
高桓转头,却没有看赵王,他看着天边:“我做了什么?”
赵王像是生气,又像是好笑:“你留下了丁吉祥,跑去叮嘱李长史不要宠妾灭妻。六郎,这是人家的家里事。你个堂堂皇子,就盯着李家后院争风吃醋的事吗?”
高桓表情淡淡:“哦,我没有什么出息,”他说话的语气太一本正经,“我最爱掺和他人的内宅之事。”
赵王盯着高桓,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久久没有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长大去长安!
差点卡到我发不出这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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